35年前的隆冬,天下着雪,一个哭声微弱的婴儿来到了世间,那便是我了。
家里添人进口,亲人自然来祝贺,其中便有我的姥姥。但姥姥看到我后第一眼,却对我娘说,这个孩子小得跟只鸡似的,养不活,还是扔了吧。因为早产,我出生时只有3斤多点,被医生诊断为严重发育不良。
从出生第一天起,我便被迫开始了求医之路。那时候的农村不比现在,条件好的家里有辆拖拉机,条件差的只能自行车带架子车出出行了。于是,我爸骑着自行车,我妈坐在架子车上抱着我,就这样一路颠簸,成了我童年最清晰的记忆。
它曾是中原农村重要的生产生活工具
几个月后,别的孩子能坐起来了,而我却顶着个大大的脑袋,小小的身子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来。从那以后,我多了一个外号,叫“大头鬼”。由于严重发育不良,我吃不进东西,我娘是个急性子,就把奶粉硬往我嘴里灌。往往我还没吃上一口,胃里的黄水和着白色的奶水就顺着脖子流得到处都是。无奈之下,爹娘只能用针管一点点喂我。
除了吃奶,剩下的就是打针吃药了。我小名“月亮”,因为在豫东,“月”字的发音与“药”相同,而我同龄的男孩都叫“亮”,所以爹娘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。
我们村的村医到现在还经常跟我说起当时给我打针的场景。我一岁半才学走路,但走起来却一瘸一拐的,爹娘不知道怎么回事,医院检查,结论还是营养不良,并且给开了一种叫做维丁胶性钙的针剂。但由于我太过瘦弱,一般医生根本不敢打这个针。多亏了这位村医,虽然不是什么科班出身,却艺高人胆大。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揪起我皮肤上满是褶皱的皮,仔细地寻找那一点点可怜的肌肉,然后再慢慢进针。自那以后,我的身体才逐渐好起来,身子也终于能够支撑起硕大的脑袋。
幼年的我是寂寞的,因为生病和瘦弱,同龄孩子不和我玩。再加上我久病不愈,我娘脾气暴躁,有时候会因为各种原因打骂我,比如吃不完饭,比如没有割到足够的草,比如没有看好自家的鸡……更加不幸的是,娘也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病倒了。
生病、挨打、被孤立,成了我幼年的家常便饭。
由于生病,我吃不下饭,又不敢说吃不完,就只得将饭偷偷倒掉,然后埋起来。后来我哥发现了我的这一行为,并“告发”了我。好在爸爸脾气好,并没有因为我浪费宝贵的粮食而揍我。
由于娘经常打我,我的性格逐渐扭曲,开始出现虐待和自虐的倾向。比如我会残忍地对待小动物,会在挨打之后狠狠地抓咬自己,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泣,直到睡着。
由于我身体瘦弱,邻居小伙伴们都不愿意和我玩,甚至还嘲笑我,所以幼年的我常常是一个人,也宁愿自己一个人。其实,看着别的孩子一起玩打拐(斗鸡的别称)、捉迷藏、打洋牌等游戏,我心里羡慕极了,特别想加入他们。
斗鸡,在豫东又叫“打拐”
也是由于我和娘生病,家里一贫如洗,所以我从小就深刻地懂得钱的重要性,没有钱就没有药,就没有命,没有钱就没有新衣服,就会被人看不起。这是小小的我对钱的粗浅理解。
除了没钱,粮食不够吃,所以我们常去爷爷家蹭饭。奈何爷爷儿子太多,孙子更是有二十几个。如何才能喂饱那么多张嘴呢?那时候小麦产量不如高粱,所以我们就种高粱。但高粱磨成的面太粗,无论是做成馒头还是擀成面条,都难以下咽。除了小麦、高粱、玉米等主粮,我们还经常吃榆钱、槐花、银银菜、扫帚苗、红薯叶、荠菜等。有时候,野兔、刺猬、青蛙等也会成为我们打牙祭的牺牲品。
为了解决生计问题,爸爸就想寻一个挣钱的营生。恰巧当时乡里正在搞塑料大棚种植推广技术,我爸就报了名。经过简单地技术培训,我爸和几个邻居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。几个月之后,大棚还真的就被他们捣鼓成了。但大棚种植有别于大田种植,它需要投入极大的精力和时间,比如怎样育苗、怎样嫁接、如何维持棚内温度,如何浇水施肥、何时放风、何时铺草苫子等。除此之外,大棚内种植的都是反季节蔬菜,经济价值较高,夜里需要有人看守。
这看守大棚的任务,就落到了爸爸和我头上,当时我才四岁。每天下午和晚上,我和爸爸会把蔬菜摘好,放在大箩筐里。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,爸爸就要出发去二十多公里外的农贸市场,趁着蔬菜新鲜,争取卖个高价格。爸爸走后,偌大的棚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。试想一下,一个四岁的孩子在野地里,内心是多么的恐惧。好在爸爸留给了我一把手电筒。手电筒发出的那点亮光,成了我对抗黑暗的唯一“武器”。但手电筒不能一直开着,因为电池很贵。
想必80后都有印象
有时候,爸爸会带我一起去市场,尽管寒风凛冽,到了市场之后脚都是木的,眉毛上全是白霜,甚至鼻涕都冻成了冰棍儿,但我心里却无比兴奋。因为来市场意味着早上赶不回去吃饭,爸爸会给我买过年可能吃能吃到的肉包子。
除了去市场,另外一件令我兴奋的事情是邻居叔叔结婚。当时电视机刚开始进入农村,这个叔叔结婚时的重要家具之一就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。看大棚的日子很是无聊,爸爸会带着我去邻居叔叔家看电视,当时最受欢迎的电视剧就是西游记、射雕英雄传、红楼梦等。每当我看到梅超风出现时,都吓得捂住眼睛,心里暗想,她不会把我抓起练功吧。
当年流行是飞跃牌14寸黑白电视机
这些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。
只可惜好景不长,几年之后,支持大棚种植的领导调走了,没有了技术员,当年消息也闭塞,农民不知道如何在大棚内轮种作物。所以我们家大棚里的蔬菜开始越长越差,最后只能荒废。
彼时正好到了我上学的年龄,所以我和爸爸看大棚的日子也就此画上了句号。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