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,牛爱国读小学二年级,牛爱党读一年级。收麦前,村里小学全体放假,因为学校里七个教师,其中六个都是民办。
俗话说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牛解放也给爱国和爱党准备了镰刀。爱军年龄小,也不能闲着,要跟着捡麦头。只有小爱家,跟着董桂花在家烧水做饭。
割麦当天,牛解放和汤二妮早早地起床了,收拾利落,喊上爱国和爱党准备下地。爱军起不来,董桂花说道,解放,让他再睡会吧,晚会我再叫他。牛解放没办法,理解地点点头,拉着架子车走了。
牛爱国跟牛爱党两个人,揉着惺忪的睡眼,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。说实话,他们正睡得香甜,就不得不起床干活,也不乐意。牛爱国心里有怨言,但沉默不说。牛爱党倒是嘟囔几句,牛解放全当没听见。
路上,割麦的人络绎不绝,个个兴高采烈,斗志昂扬,气氛跟生产队时候截然不同。想想也能理解,那是大锅饭,这是给自己干,讲究多劳多得,少劳少得,你说,哪个不会奋勇争先呢?
牛解放嫌儿子速度慢,要爱国和爱党坐架子车上。两个人很开心,至少坐车子上,又能眯一会儿。牛解放同样让汤二妮也坐上,汤二妮不同意,她才五十多岁,身子骨硬棒着咧,走起路风风火火,一股子穆桂英挂帅的英姿,哪肯坐车呢?
到了自家地头,牛解放把镰刀逐个分下去,也不多说,穿上旧衣服就下地了。麦子稀疏,牛解放左手抓住麦子,右手挥舞镰刀,不抬头也不说话,心无旁骛割麦。汤二妮同样如此,弯起腰埋头苦干。
牛爱国和牛爱党自知躲不过,各自手握镰刀,下了地。说实话,割麦是苦力活,也是技术活,比拼的更多是耐力。汤二妮和牛解放有实践经验,深谙此理,把弯腰下去,把头埋下去,很少抬头。
毕竟爱国和爱党,年龄小,刚开始还起劲,割不到二十米,就感到腰酸不得劲,屡屡抬头,看看前面还有多远才到头。牛爱国老实,不敢偷懒,累也坚持着。牛爱党觉得干不动,干脆坐到田埂上,颇有兴致地挥舞着镰刀逗蚂蚱。
董桂花在家也不闲着,等牛解放他们下地后,她早早地做好饭,烧壶开水,催促爱军和爱家起床。爱军慢腾腾起床,爱家却是董桂花凭着武力拽下床的。接着,董桂花提上开水,拿着碗,催着赶着,领着他们俩也下地了。
到了地里,太阳已经升起老高。牛解放和汤二妮,亦步亦趋,割了两个来回,而牛爱国和爱党一趟还没割到头。对这么小的孩子,董桂花还奢求啥呢?果断上前,接过爱党的镰刀,也割起麦子来。
临近中午,天干地燥,烈日炙烤着大地,麦子蓬松,不容易割,也不容易装车。牛解放没有手表,只能看天色,觉得差不多了,才开始装车准备下晌。人不少,能干活的人却不多。董桂花扶车,牛解放和汤二妮装车,牛爱国负责踩车。
牛爱国年龄小,身子单薄,根本没有办法把麦子踩踏实,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?家里就这么几个人,只能人尽其用,共同努力了。
拉麦时,很难,尤其在地里。地面松软不平,遇到田埂,更是要加倍小心,搞不好,会翻车。那样,前功尽弃不说,麦头会散落一地,有些脱壳而出,很是可惜。
作为大男人,牛解放当仁不让,弯腰拉车。架子车前面,套上长长的绳子,汤二妮把绳头搭在肩上,用力向前拉着。董桂花跟在后面,用木叉顶着麦堆,也在用劲。牛爱国坐在高高的麦车上,摇摇晃晃。
牛爱国不敢下车,他要用单薄的身子保持麦车的平衡,避免侧翻。这时候,需要大家齐动手,牛爱党和牛爱军,也在使尽吃奶的力气全力推车,只有小爱家落在后面,看着眼前的这一切。
麦车平稳地到了大路上,大家悬着的心才会放下。到了大路上,汤二妮,牛解放和董桂花依然保持着姿势不便。小爱家累了,走不动,爱党抱着他走。爱军则跟着麦车,捡散落在地上的麦头。
这段记忆,刻骨铭心,哪怕是多少年后,爱国,爱党,爱军,包括小爱家,都记忆深刻。跟孩子们不同的是,作为成年人,牛解放,汤二妮和董桂花,心里尽是喜悦。不管怎么说,打了粮食,他们心里就有了底,有了对未来的展望。
到了晒麦场,把麦子卸了,大家不由地松口气。然后把麦子挑开,继续在烈日下暴晒。忙完这一切,他们才回家吃饭。吃过饭,已然快中午了,牛解放让董桂花带着孩子们在家,他跟汤二妮又下了地。
这个时间段,不是一天里温暖最高的时候,却是最晒的时候。烈日炙烤下,你能清楚地听到麦子噼里啪啦的声响。即使这样,你也要弯起腰挥舞镰刀,对庄稼人来说,忙碌图什么呢?不就为了收获吗?
家里,牛爱军坐在树荫里,看着他娘擀面条。牛爱家用树枝,不停地逗弄着地上的蚂蚁。牛爱国和牛爱党累坏了,静静地躺在床上,不愿意动弹。董桂花擀好面条,扭头喊爱国起来烧锅。
牛爱国过来,用麦秸引着柴火。头上是炎炎烈日,旁边是熊熊燃烧的火苗。牛爱国满头大汗,却没一句怨言,他觉得,生活就是这样,每家每户都是这样。
下完面条,用凉水盛出来,然后董桂花开始炒西红柿鸡蛋卤。最后不忘切个黄瓜丝。看着,这是普通的捞面条,却充满爱和生活气息。因为董桂花关心丈夫和婆婆辛苦,还特意炒了三个鸡蛋。
一切忙完后,牛解放和汤二妮也下晌回家了。一家人端着碗,散乱地或蹲或坐在槐树下,乘着凉,吃着捞面条。牛解放知道,吃过饭就要下地了,但是眼前短暂的画面,却是和谐的,幸福的。
自古以来,对庄稼人来说,收麦期间不怕天气炎热,最怕下雨。而这时的天气,往往是最难琢磨的。俗话说,六月的天,小孩的脸,说变就变。或许上午还是艳阳高照,晴空万里,到了下午,就有可能风云突变,乌云翻滚,大雨倾盆。
所以,大家说起收麦,用一个词表达最形象,抢收!大家要奋勇争先跟时间赛跑,要客服困难抢在雷雨之前颗粒归仓。牛解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因此,他的策略就是再苦再累,也要起早贪黑向前赶。
全家七口人,真正能当劳力使的只有牛解放和汤二妮。千万不要小看汤二妮,这个饱经磨难的女人,现在唯一的追求,就是要为这个家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她从来不喊苦不喊累,在她眼里,这一刻,是她五十多年里最好的时光。
牛爱国和牛爱党经过一天忙碌,晚上早早地就睡了。第二天,被牛解放喊起来时,都感到腰酸背疼,浑身乏累,迟迟不愿起床。董桂花帮着催促,等他们起床后,才发现牛解放和汤二妮已然出发了。
小哥俩洗洗脸,磨蹭着走了。等他们到了麦地里,才发现爹和奶奶斗志昂扬不停地挥舞着镰刀,已经割了一趟了。当时,他们很惊奇,以为大人们都是钢打铁铸的,根本不知道辛苦和劳累。
直到多年后,他们长大成人,当了爹以后,才深深地明白,原来这里包含着责任和爱。
牛解放的想法是,麦子割多少,就拉到晒麦场多少,绝对不能够在地里暴晒。不然的话,就会出现两个问题。首先,一旦雷雨来袭,地里一片泥泞,麦粒就容易发霉,或者发芽。其次,天气干燥,成熟的麦粒经不起折腾,就会破壳而出,散落一地,实在心疼和可惜。
把麦子拉到晒麦场,只是完成了收麦的一部分,后面还有很多的工作需要做。比如,碾,扬,晒,然后颗粒归仓。
牛解放家没有牲口,没办法及时碾场,只能够把麦子拉回来翻晒,囤积起来,耐心等待老丈人赶着牛过来帮忙。